萬千山的身體一抖再抖，兩只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，瞪得圓圓的，而且一片血紅，同時，一股霸道的氣息從身上奔湧出來，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，登時將在場的人給震懾住了。一時間，竟沒人敢去追擊那只正在遠去的大白貓。

所有人，都震驚地看著他。

就這樣，如此畫面僵持了半刻鐘。

“萬師兄，我……”終於，何長老第一個開口說話了，畢竟，石牧是因他而死的，但這其實也怪不了他，他的目標本來就只是寧玥瀅而已，怎會知道石牧會不顧性命地挺身而出，不然也不會這樣。

萬千山側過臉，眼裏閃過一絲殺機，但頃刻間消失，轉化為一種冷厲，看了何長老一眼，卻沒有說話。

北遙峰弟子都知道，石牧很小時候就被萬千山收養上山了，他與萬千山的關系可以說是情同父子，關系十分密切。而剛才那一下也都看得出來，萬千山手軟了，不然石牧也無法將結界打開。只是，結果，誰也沒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意外。

萬千山本來就猜到石牧很可能會到罰場生事，所以，三更半夜之際，悄無聲息地來到他的住所，使了一些手段，讓他一覺睡到了傍晚，卻還是沒能將他阻止。

石牧的死，給了萬千山很大的打擊，他的這一個眼神，看得何長老心中猛然一跳。

看到萬千山帶著震怒的臉色，梁長老急忙出來給何長老說話：“萬師兄，這事也不能怪何長老啊，大家剛剛也看到了，這完全就是個意外。”

換做是誰，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弟子，恐怕都不好受，梁長老也理解這一點，但見萬千山始終不吭聲，一直繃著一張臉，故而也不好再多說什麽。

喬玲霜其實很想趁勢去追擊寧玥瀅，但見這樣緊張、壓抑的氛圍，也不敢做聲。不過，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寧玥瀅跑了，她實在是心有不甘，卻又無可奈何。

……

小白白載著寧玥瀅、石牧，一路狂奔，也不知奔出了多遠，這才在一座大山的山腳之下停了下來。

夜幕，已經落下。

寧玥瀅趴在小白白的背上，而石牧倒在她的身上。

她蒼白著一張臉，一點氣力也沒有，一副隨時可能死掉的樣子。唯有那雙含淚的眼，讓人覺得，她還有一口氣在，還是活著的。

這一天，本來……

是她十九歲的生日。

但是，上天卻跟她開起了這麽大的一個玩笑。

不過，心裏的一個聲音告訴她，她也快要死了，黃泉的路口，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她。

可是，她還是忍不住悲傷。

她不是悲傷自己要死了，而是悲傷石牧為她的犧牲。

為什麽要這樣舍命保護我？

這時，不遠處，出現了一個人影。小白白謹慎地瞄了一眼過去，卻見一個渾身金裝的男子出現在那裏，身後，還跟著幾個人。

這裏，是璒璃山腳下。

這個人，自然就是嵇鳩了。

“這不是寧姑娘嗎？”肖一虎見寧玥瀅一身是血地趴在一只大白貓身上，在她身上卻還倒著另一個人，不禁大吃一驚。

小白白作出威勢，不讓嵇鳩等人靠近，擺出一副“你們誰敢過來，我就弄死誰”的架勢，虎虎生威，威勢懾人。

寧玥瀅也看到了嵇鳩，可是，現在的她，不能動彈，也不能說話，內心千瘡百孔，而臉上的神情是那麽的悲傷。

嵇鳩沒有說話，手指一動，小白白瞬間被一個金色氣泡罩住，然後隨著嵇鳩一起往山上的城堡飄去了。

小白白想要掙脫，卻無法掙脫。

那個金色氣泡，外殼堅硬得就像是不可毀滅！

來到山上，進了城堡，嵇鳩使法將寧玥瀅與石牧從金色氣泡裏弄了出來，但小白白仍被關在裏面。對此，小白白甚是憤怒，不停地撞擊著金色氣泡的四壁，同時吼叫著，但就是出來不得。嵇鳩看了它一眼，手指又一動，竟隔絕了聲音，不論它如何大吼大叫，都傳不出來，外面的人也聽不見。

“一虎，拿藥來。”

嵇鳩手指一點，將寧玥瀅點暈，然後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勢。

咦，她體內怎麽會有啃心蠱？

忽然，嵇鳩發覺了這個問題。

肖一虎按吩咐取了一些藥物過來，看見寧玥瀅這樣的傷勢，眉頭皺了皺，道：“尊王，寧姑娘怎會受這麽重的傷？”

肖一虎以前也就見過寧玥瀅一次，那已經是差不多三年前的事情了，但卻印象深刻，把她的樣貌刻入了腦海裏，所以第一眼見到時，就將她給認了出來。

嵇鳩一邊給寧玥瀅療傷，一邊道：“身上一共十六道刀傷，切割整齊有序，遍及四肢，這莫非就是焚遙門的祭刑之罰？”

此外，寧玥瀅身上還有鞭印、棍印以及其他的傷痕，而且兩只手還有被拶子夾過的痕跡，顯然是受過一頓身體上的酷刑。

“祭刑之罰？這……”

肖一虎滿臉的震驚。

從衣服上看，雖然染了一身血，但肖一虎也瞧得出來，寧玥瀅是焚遙門弟子，此外的另一人也是焚遙門的裝扮。對此，肖一虎心中驚訝，當初見到她時，她似乎並非焚遙門弟子，難道是之後加入的？

當然，更讓他驚訝的，是嵇鳩口中所說的祭刑之罰，這可是焚遙門針對殘殺同門手足而專門設立的刑罰！

如此說來……

莫非，寧玥瀅殺害了自己的同門？

肖一虎這一下的震驚，非同小可！

治傷的同時，嵇鳩從寧玥瀅身上摸出了一樣東西，一塊折疊完好的布塊，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的披風。

她居然一直帶在身上？嵇鳩有點驚訝，然後將折疊好的披風展開，裏面還裹著一本書，封面的五個大字映入眼簾：

冰寒玄機陌！

“尊王，這是？”一旁的肖一虎見了那五個大字，驚得嘴巴合不攏來。

嵇鳩沒有去碰那本古籍，只是看了幾眼，又將那披風疊了回去，連同古籍一起裹在了裏面，整齊疊好，放到了一邊。

“她是寧天旋的女兒？”肖一虎一臉猜疑。

“我早就知道了。”嵇鳩手中磨藥，磨了片刻，取了一些出來，在寧玥瀅的傷口上輕輕塗抹。

“咦？”肖一虎又是一驚。

“在聽說她名字的第一刻，我就知道了。”嵇鳩看了肖一虎一眼，說得很是輕松，“好了，給我取噬蠱丹來。”

噬蠱丹，便是一種專門用來克制啃心蠱的靈藥。

“給。”肖一虎取來了噬蠱丹，遞給嵇鳩，“焚遙門如此狠，居然給寧姑娘下這種陰毒的東西，實在是有負天下第一正派的威名啊！”

嵇鳩將噬蠱丹餵入寧玥瀅口中，冷笑一聲，道：“天下第一正派？呵呵。”

語氣裏，透著一絲不屑。

大概過了一個時辰，嵇鳩終於忙完了手中的活，看著寧玥瀅那張沈睡卻悲傷的臉，不禁嘆了口氣。

“尊王，這只貓怎麽辦？”肖一虎看了一眼被囚困在金色氣泡裏的大白貓，見其一副兇煞樣，不住地撞擊著氣泡的四壁，大吼大叫的，心中有點擔心，生怕它撞出來。這只大白貓一看就不是凡物，而且兇猛異常，肖一虎自然擔心。

嵇鳩看出肖一虎的擔心，面色鎮定，道：“就留它在裏面吧，出不來的。”

然後，嵇鳩來到了石牧身前，見他身上插著一把劍，從後背貫穿了胸口，手指一動，那把劍從他身體飛了出來，懸在空中，還有幾滴殷紅的血液從劍尖滴落。

“這是何常卿的龕明劍。”

對著劍，嵇鳩這般說道。

“何常卿，焚遙門那個專門負責戒律與刑罰的長老？”璒璃山有著強大的情報系統，對於這種有點身份的角色，肖一虎多少還是有點了解的。

嵇鳩右手一招，龕明劍落到了他的手中，順勢舞了幾下，手指在劍刃輕輕一彈，發出一種清脆的音質，不禁讚了一聲：“好劍！”

然後道：“這個何常卿，向來嚴苛，聽說對付觸犯門規的弟子很有手段，五花八門，而且從不手軟。”

說完，接過肖一虎遞來的布塊，擦掉了龕明劍身上的血跡，然後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桌面上。

……

四天之後。

寧玥瀅終於從昏迷中醒來，睜開眼睛，看到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，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掉了，身上的數十處傷口隱約還有一點痛感。

她並沒有一點的吃驚。

反倒是十分平靜，平靜得有點不正常，她的眼神，沒有一點光彩，甚是暗淡，就像是一潭死水。

許久之後，她悄悄地爬起身來，坐在床上，彎曲身體，抱作一團，低垂著臉，就這樣，一聲不吭，動也不動一下。

其實，她知道，嵇鳩救了她。

但是，她也知道，石牧死了。

她現在的情緒，就是出奇的平靜，而且平靜得可怕，仿若汪洋大海的表面，沒有一絲波瀾。

嵇鳩推門進來，看到她坐在床上，已經醒了，目光輕和地看了她幾眼，道：“你身上的衣服，是我讓侍女幫你換的，希望你不要介意。”

他走了過來，床邊擺著一個金色的椅子，但他卻沒有坐下，仍然站著，又道：“另外，你身上的啃心蠱，也已經被我除掉了。”

啃心蠱……

這三個字眼，從她心海掠過。

嵇鳩看了看她，見她一聲不吭，而且面色異常的平靜，也大致能夠猜到她的心情，所以也沒有跟她說太多，但卻密切地關註著她的一切。

她這樣的平靜，並非真的平靜，而是一種傷心欲絕之下，極度的無奈、無助、無力、無法之下的情緒，隨時可能醞釀出一場——“爆炸”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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